他毕生最爱的是她,却也时常会恨她。
恨她从未真正和他站在一起、从未坚定地选择过他。
在他和张道恭之间,她想要选择的丈夫不是他。
在他和她的那些庶出兄长们之间,她最终选择的兄长不是他。
在他和她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叔父堂兄弟们之间,她更坚定的选择的亲人也不是他。
所以她疯了一样非要想嫁给张道恭;所以在他杀了她的那些叔父堂兄们之后,她对他恨如入骨,百般怨怼,说他毁了她的家。
可她从来也不懂他的苦衷,从来不懂他也是为了她和她母亲好。
诚然他也有自己的野心私欲,可他所做的一切,从未悖逆过她和她母亲的利益;他杀再多的人、做再多所谓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从未伤害过她。
为什么她就是不懂呢?
*
“陛下,陛下从前都不喜别人在妾面前提起兖国公主,为何今夜陛下自己却同妾说起公主了呢?”
周奉疆面上还未消散的笑意随着媜珠问出的问题瞬间隐去。
周媜珠并没有那么笨。即便失忆,可她并不迟钝。
她看向皇帝,说话时的姿态和语气都是那样无害,好像只是家常闲聊一般,
“陛下陡然对妾问起兖国公主的事情,是因为当年的兖国公主没有选择陛下、更没有理解陛下,是吗?兖国公主是不是伤了陛下的心,所以陛下多年后仍然耿耿于怀,不能释然?”
媜珠的眸子里浮上一层雪雪的光亮,“陛下,妾说的对不对?”
周奉疆神色里起先的那点从容,在她的朱唇一张一合缓缓吐出的一字一句里寸寸崩塌。
什么是心魔?
不过如此而已!
到底隔了这么多年,她却还是能这样轻轻松松地刺痛到他心里去。
他不答她,媜珠上前牵住他的衣袖,语气中多了些固执,
“陛下不肯回答妾,所以妾猜的原来都是真的了?那妾还想多问陛下几句,公主当年之所以能伤陛下的心,是因为陛下曾经待公主也格外宠爱吧?以陛下为人,若非真的在意、宠爱公主,仅仅公主的三言两语,如何能让陛下如此伤心、难以释怀?若非曾经和公主兄妹情深、情谊深厚,陛下何故追封公主为国公主,又赐公主谥号?”
她不仅不笨,其实还很聪明。
周奉疆的气息乱了,媜珠瞥见他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下颌紧绷,像是被她给逼急了的样子。
他不说话,不回答她,但是也没有对她发难、斥责她多言。
所以媜珠已经从他的反应里看到了答案。
不知是如何鼓起的勇气,媜珠仍然在“乘胜追击”,她顿了顿,抓紧了皇帝的衣袖,继续问道,
“陛下,妾还在猜测,您几个月前和妾说兖国公主生性娇纵无礼,待家中姊妹亲人皆傲慢非常,时常欺辱旁人。妾虽不记得过去兖国公主是如何待妾的了,可是妾敢断定,至少公主生前待陛下一定是极好的。若不是公主真心待陛下好,陛下后来便不会宠爱公主,更不会因公主而伤心,对不对?”
周奉疆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有朝一日自己可以狼狈至此,在已经失忆的她面前都会被她轻轻松松打得这样溃不成军。
他今夜的情绪已经跌至谷底,疲倦到一个字都不想再说。
到这个时候,他才忽然发现自己从前有多明智,今夜又有多愚蠢。
从前他管她管得那么严,不准旁人在她面前随便乱提一个字、乱说一句话,实在是明智之举,以她的心思细腻聪敏,若是她之前就从旁人口中听过这些故事,只怕假以时日,她早就能推算出所有的一切本来的真相。
也笑自己的疏忽和错漏,为了逞一时之气,对她多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