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理亏的摊主知趣送上两壶酒,陪笑,“大人莫怪。两壶浊酒,权当给大人赔不是了。”
“一码归一码。”柳淮安冷声道,只当这是自己要的,等着待会儿一起结账,提起壶把,又给自己斟了一大杯,一口饮尽。
一道影子投下。
旁边同时传来凌风拱手行礼的声音。
柳淮安抬头看了一眼来人,身着的是同他截然相反的绫罗绸缎,和周遭灰暗的老凳旧桌格格不入,悻悻收回视线,“我该称呼你李临渊,还是太子殿下?”
这话问出来就已经有答案了。
李羡也无所谓。脱了那身衣服,混迹人群,谁还知道谁是谁。
李羡摆了摆手示意凌风退开,提衣落座,“柳公子新科及第,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做什么在这里喝闷酒?”
柳淮安轻嗤了一声,只觉得讽刺,“李公子指的是外放岭南吗?”
岭南是化外之地,多毒瘴之气。被分派到那里,吃苦头是难免的。
李羡也倒了一杯酒,姑且算宽慰:“历届进士,按名次分配。能够留京的,只有前面几位。剩余的都是外任,天南海北的。”
“李公子不必遮遮掩掩,”柳淮安语气讥诮,“谁不知道其中门道。补缺不看名次,只看关系多硬,钱财多富。”
他排名虽不算前,可也说得上中流,却落得个苦难到没人想当的岭南县令,不如他的反被安排到了富庶繁华之地。
仅仅因为他一无门路,二无出身。
京城,人烟有多阜盛,世态就有多炎凉。
柳淮安笑着叹出一口气,拍了拍手边放明月珰的盒子,“苏姑娘果然有先见之明。换作我,也是不愿意去岭南的。”
李羡眉心霎时蹙起,明显不喜,“你怨她做什么?说得好像她欠你似的。”
苏清方要欠也就欠他李羡一个人的,他说说也就算了。旁人饶什么舌。
李羡面色不善地乜了柳淮安一眼,冷道:“你们四年没有一点联系,难道有什么情谊在?被拒绝不也是情理之中吗?若非她服丧三年,恐怕早就嫁做人妇,你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柳淮安顿时掷下杯,不忿道:“你天潢贵胄,生来富贵,自然不会懂。你以为是我不想吗?我家徒四壁,她虽父亲早亡,也是官宦之后,我就算心念她,又凭什么求娶她?等我好不容易高中,又跑出来一个……一个太子?”
平白被怨的李羡微微向后仰头,以看清眼前人的全貌,突然发现这世上的人都喜欢装深情痴心,不止皇帝。
李羡开口,可以说毫不留情:“如果你真的对她念念不忘,何至于四年一封书信也没有?你到底是羞于自己的出身,不敢再进一步,还是将她看做琉璃盒子里精致的雪人、美好的幻影,无法忘怀,想要拿她点缀自己的成功?”
柳淮安一时胸口发闷,双唇张合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
“你也不了解她,”李羡接着道,“她并不是一个看重名利的人。至少曾经不是。但凡四年里你做点什么,都不一定是这个结果。和你的出身没关系。”
这算什么?得胜的炫耀?
柳淮安面色难看,勾唇讥笑,“听起来你很了解她?”
“我也不了解她。”李羡移开眼,音色低沉。
柳淮安没料到是否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