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堂说起分手,似乎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过一会儿,他拿着那杯热咖啡站在店外,死死盯着马路,不知在想什么。他喝咖啡像饮酒,一口就喝完,然后将捏扁的纸杯丢进垃圾桶,头也不回走掉。
“他一定很难过。”吴裳对宋景说。
“你心疼他吗?”
“不,我觉得,我的机会来了。”吴裳挤眉弄眼,做出摩拳擦掌的怪样儿,逗得宋景捂着嘴笑。
吴裳也笑,背起包向外冲,却眼见着回千溪的最后一班公交扬长而去。她在原地跺脚,想到吃不上那一锅猪蹄儿差点哭出来。想起还可以搭阮香玉的小车回家,又转身跑向老街。
她欢快的身影点亮2010年最后一天海洲的夜空,坐在车里逃避回家的林在堂甚至开始羡慕:她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快乐的一天。
当他回到家,看到亲人散落在屋子的各个角落,喝茶的、打桥牌的、聊天的、烹饪烘焙的,表面祥和喜乐。母亲阮春桂见他就说:“可算回来了,若星今天怎么没来呀?每年都来的。”
阮春桂喜欢孟若星,从前时常与孟若星一起逛街,她总说孟若星的审美是打小培养的,帮她挑的衣裳都很漂亮。还会说孟若星见识广,无论聊什么,都不会让话题掉落到地上,一准稳稳接住,再漂亮地抛回来。
林在堂不知该如何说他们已经分手的事,但深知此刻绝不是好时机。即便是自家人,也各有心思。倘若此刻他坦白,父母的面子就会掉落到地上,好几年捡不起来。
“她有事。”林在堂说。阮春桂还想再问,爷爷林显祖却对林在堂说:“走,陪爷爷散步去。”
林显祖神神秘秘,也不说去哪,林在堂只得跟着。司机把车停在老街口,林显祖下了车,背着手向里走去。夜晚的老街很热闹,到处都是生活的痕迹。
一到热闹场合,林在堂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委屈,又翻江倒海而来,终于是没忍住,小声说:“爷爷,我跟孟若星分手了。”
林显祖愣了一下,此刻他们已经快走到香玉面馆,有食客在外面坐着等那一晚热腾腾的面,而刚到不久的吴裳,已经替换下了阮香玉,站在了热锅前。
林显祖没多问任何一句,他这一生见惯了大风大浪,早就不为这种小事烦忧,反而拉着林在堂在香玉面馆里找了张桌子坐下,说:“无论什么大事,吃完再说。”
方窗里热锅热水,吴裳挥汗如雨,长筷子敲在锅沿呼喊阮香玉:“面好啦!”
爷孙俩闻声一起望去,昏暗的灯下,勤劳的笑盈盈的南方姑娘,正欢快哼着歌。
阮香玉凭着一副好记性一眼认出爷孙俩,双手托着腰问他:“还是上次的面?”
“你记得我们上次吃过什么?”林显祖问。
吴裳停止哼歌,将脖子从方窗伸出来,看到他们,故作生气地说:“吃了我半条鱼!”
林显祖不禁笑了声,说:“你呀,嘴很厉害。”
吴裳就笑眯眯一下,又回到锅前,为他们煮面。这会儿不哼歌了,耳朵竖起来听他们说话。林在堂声音压很低,吴裳只听到他说:
“要结…”
“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再想办法…”
这些凑不成一个完整的语意,吴裳急的就差跳脚。她只想听一个茶余饭后的故事,可他们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几分钟后她端着托盘为他们送面,听到林在堂说:“谁都行。”分明是在自暴自弃了。
她将面碗放到他面前,他抬起头对她道谢,她看到他目光里来不及藏起的委屈。
“不就是分手么!”吴裳说:“你怎么要死要活的?还是分得少!”
林显祖这时用筷子敲敲碗边,认同了吴裳的话。
阮香玉闻言追上去拍打她屁股,让她不要胡说八道多管闲事。
后来的很多年,阮香玉怎么也想不通,2010年,她的最后一碗面,怎么就卖给了她未来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