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到底会在哪里呢?
江意晚小时候并不明白,为何燕儿似乎总是看不惯很多事——她看不惯踩高捧低,看不惯人情冷暖,亦更看不惯仗势欺人。人各有志,性格自是也有所不同。比起春儿那副常年波澜不惊的模样,她的燕儿更像是个快意恩仇,肚里藏不住事的性子。
燕儿比江意晚年长几岁,在被江家主母虞晚英派去侍奉爱女之前,一贯是亲自养在身边的,因而其他下人哪怕对她的心直口快有所不满,也大多看在虞晚英的面子强行忍着。
直到母亲病逝,父亲逐渐转移重心,将所有慈爱都倾注到江念欢头上之时,府里众人才终于将早些年积累的怒火一并发在尚且年幼的江意晚头上。
她还记得,那日自己只不过是在花园中随意折了一枝新开的春桃花,却被花房的嬷嬷抓个正着。对方皮笑肉不笑地朝她靠近:“大小姐,这花儿可是今年老爷为了二小姐新移栽的,左右不过开了一朵,您把这花儿摘了,二小姐赏些什么好呢?”
“我不过是见这花开得好,想带回去插在瓶里,我不知道这是父亲给妹妹准备的……”江意晚一时慌神,手足无措地解释道。
嬷嬷却是毫不留情,一把将她拎在空中,又搭在了自己肩上:“大小姐这话,还是亲自去向二小姐解释吧。回头二小姐若是发现这桃树只留空枝,老奴可是无法交代。劳烦大小姐和我走一趟吧。”
“你干什么?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不去!!”江意晚奋力挣扎,刚摘的桃花错手落在地面,被嬷嬷碾成了碎片。
“哎哟,大小姐,您可别踢了,您这身子金贵,要是您不小心磕着碰着了,老爷不得心疼死了。”嬷嬷被她踢的烦躁,眼瞅着转角处即将碰上假山,便是不怀好意地将她故意往那突出的石块上靠。
正当江意晚的背快要撞上那块石头时,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大喊:“你在干什么,放下小姐!”
是燕儿,燕儿来救她了!
“燕儿姐姐!”江意晚看见燕儿迈开大步,像个盖世英雄一般朝她风风火火地赶来。
嬷嬷闻声赶紧松了手,将江意晚随手放在地上便是准备转身逃跑,却是被燕儿抬手拦住:“嬷嬷,你要带小姐去哪里?”
她这才生硬地笑道:“燕儿姑娘,这不是大小姐将老爷特意给二小姐准备的花给摘了嘛,我只是想带大小姐去二小姐那里解释一番。”
“嬷嬷,若我没记错,咱们江府应当是讲究长幼有别、嫡庶尊卑的吧?”燕儿一边安抚着惊恐的江意晚,一边冷冷瞪着嬷嬷道,“庶小姐的花,难道嫡小姐摘不得?更何况,这花是小姐摘给夫人的。夫人生前最爱桃花,嬷嬷难道不知道?若是您觉着小姐给夫人敬孝心有所不妥,不如我们三人一同亲自面见老爷,让老爷来给我们评评理吧。”
嬷嬷连连后退,腰几乎要弯到折断,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大小姐想给夫人摘花,摘多少朵都可以,整树移走都行!老奴还有事,老奴这就先行告退了!”
待到嬷嬷退下后,燕儿才将江意晚重新抱进怀里:“小姐,怎么样,她没有弄疼你吧?”
“燕儿姐姐,我不疼。”江意晚懂事地抚了抚燕儿紧皱的眉心,“燕儿姐姐为何要说那花是我要摘给母亲的?母亲明明爱的是牡丹,不是桃花呀。”
“小姐,你以后要记得。你想要的东西,都是夫人想要的,你喜欢的东西,都是夫人喜欢的。唯有这样,咱们才能在这府里活下去。”燕儿抬起头望着天,悄然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那些难熬的日子,唯有燕儿甘愿冒府里之大不韪,一次次地替她出头,替她仗义执言,这才强行保住了江意晚这嫡女名义上应有的体面。可以说,江意晚此前的人生能够安稳度日,燕儿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功劳。
可如今境地变转,轮到她保护燕儿之时,她竟是连燕儿的踪影都寻觅不到半分。
江意晚此刻,只觉自己十分可笑——若是连个贴身侍女都护不住,她这将军府大少奶奶当了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