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姝唤来细柳查看她手臂的伤势,伤口已经结痂。令姝摸摸细柳的脑袋,将带来的零嘴递给她,吩咐细柳去找小伙伴玩。
她告诉细柳娘,她的妹妹开了一间酒坊,如今还缺一个厨娘,问她是否愿意去那边上工。
细柳娘坐在对面的石凳的上,闻言有些不可置信,反应过来后连忙感谢令姝:“多谢夫人,夫人心地善良一定会有福报。”
她说完想起身给令姝跪下磕头,令姝扶住她的手臂佯装生气:“我最烦别人给我下跪磕头了。这个活计工钱并不高,你除了得负责客人们要的下酒菜外,还得给酒坊的工人烧饭。”
细柳娘捂住嘴唇,声音颤抖:“只有能有一口饭吃,能让我养活孩子,再苦再累我也愿意。“
令姝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她身形瘦弱,面容枯槁,细柳却被她养的很好。她感叹母爱的伟大,同时想起独自在京中的母亲,胸口闷闷的有些不好受。
“让让,快让让——"
急促的声音在院外响起,随后一个男人怀中抱着一个染血的孩童极速的奔跑过去,身后乌泱泱的跟着一群小孩。
令姝和细柳娘对视一眼,心中有了不好预感的。小桃跟着那群人跑出院外打探消息,再回来时身后跟着细柳。
细柳已经哭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口齿清晰的将事情说明白了:“呜呜……小叶子被人打伤了,浑身……都是血,柳夫子抱着她去医馆治伤了。”
“小叶子?”令姝疑惑的问道
细柳娘一把抱住面前的细柳,声音悲戚:“就是那天回答夫人问题的小姑娘。那是个可怜孩子,从小就被父母遗弃,被巷子中的大孩子捡到东一口西一口的养大。这天杀的世道啊!”
令姝记起了那双像极了小桃的眼眸,顾不得和细柳娘告别,她拽着小桃离开朝医馆的方向奔去。
小桃被她拖着跑一脸不明所以,话音断断续续:“夫人……我跑不动了……出什么事了。”
小桃被卖进府里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最开始的时候是她姐姐被派到令姝身边伺候。令姝七岁那年,令夫人带她出门上香,她贪污弄脏了衣裳担心母亲怪罪,和小桃的姐姐互换了衣裳。
那日令父的政敌一路尾随,掳走了小桃的姐姐,令姝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只看见那双熟悉的眼睛浸满了血,吓得高烧不退。在令姝的坚持下令夫人才松口将小桃调到她身边做贴身侍女,从此二人相伴长大。
令姝也说不清楚她要做什么,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救她,救下她!
两人一路狂奔到医馆,令姝已经直不起腰,门口围着一群小孩正在抹内哭泣,其中一个面目清秀的孩子看见她的到来生出希冀。
令姝扶着木门踏入医馆,里头传来大夫无奈的声音:“柳夫子,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这上好的人参需要三十余两,你这……”
柳明川急促的语调响起:“您先救救这孩子,钱我一定会凑齐给你!”
“不是我不想帮你,这人参价值昂贵,要是给你了我怎么跟主家交差啊!”
令姝力气恢复了些,她掏出袖中的银票扔在桌上,喘气道:“这里是五十两,用你店内最好的药材救那小姑娘。”
柳明川听见声音不可思议的回头,令姝朝他笑笑没有说话,强撑着坐到一旁的椅子休憩。
临近日落的时候小叶子才转醒,圆圆的眼睛蓄满了眼泪,声音沙哑:“柳夫子,我好疼啊。”饶是柳明川一个大男人此刻都忍不住落下眼泪,他声音轻柔温和,“夫子喂你喝药,喝了药就不疼了。”
折腾了一天,等到小叶子睡后柳明川送令姝出门。天色已经黑了,令姝站在马车旁,柳明川眼里闪着明灭光芒,柔声开口:“今日多谢你了,令姝。我会尽快凑起银钱还你。”
“你要真感谢我就帮我一个忙吧。”
“上次你说要帮他们很难,可我们不能因为难就什么都不做。我打算办一间慈幼院,收留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你可愿意来帮我教授他们读书?”
檐下灯盏的光洒在二人身上。
橘色的光下,程朝坐在书房内,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关注时辰了。已经戌时,令姝还未归家,她从来没有这么晚还不回家的情形。佩娘说午时与令姝分别,她说要去槐巷看望朋友。
手上的书卷已经很久没有翻动书页,他强迫自己收回神思不去乱想,提笔写字。槐巷是明州的贫民窟,令姝怎么会有朋友在那里,那边鱼龙混杂,如今天又黑了……
啪——
起身时的动作带落了桌上的书卷,书本的主人目不斜视的走出房门,素来清冷的声线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急:“备车,去槐巷。”
没过多久令姝便等到柳明川的回复,他朝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道:“乐意之至。”
令姝笑意盈盈的抬手虚扶起他。
不远处的街角,一辆青色马车无声的停在那里,窗帘被骨节分明的大手掀起。程朝看见那边的两人双手交互脸上带笑的模样,僵硬的放下手中的帘子,喉咙发紧:“回府!”
车外的青覃也看见了那一幕,身后车内散发的寒气令他瑟瑟缩缩不敢发言,马车无声而来,又无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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