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林起云想了很多。
她从前对领导好一个团队的看法是:能力到位、干活时能冲在前面、手段强硬且不偏不倚。
她并不想把时间跟精力花在琢磨语言的艺术上面。做人,讲究的就是个遵从本心。
“我真的很不明白。唐然,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走廊昏暗的角落。林起云半边肩膀沐浴在夕阳里,对面靠里侧的唐然已全然陷入昏暗之中。
即使光线不足,但依然足以分辨唐然脸上复杂的神情。她原本长相更偏小巧秀丽,如今加上昂贵靓丽的穿搭、精心打理过的发型,远远看一眼,就像手机里关注的某个网红博主走了出来。
只是过厚的粉底和夸张的睫毛反而掩盖了她身上那种更为独特更具辨识度的小瑕疵。简而言之,美得更像一张人皮面具。
唐然嘴角抿着下压,眼里却带着笑,“只许你用职级压我,不许我反抗?我利用自己的优势置换点资源怎么了?”
唐然学金融出身,几个走得近的同事都知道她凡事必测算成本收益,只要收益大于成本,一定放手去干。她们常常开玩笑说,经济学课本里都得假设的理性经济人形象,在现实里愣是化身成了唐然。
林起云压下涌到嘴边的反驳,冷静道:“就事论事——你工作态度差,我说你两句,你就拐弯抹角地跑去告状。你这……还算是来上班吗?”
“我承认最近状态不太好,”唐然深吸一口气,压下鬓角的碎发,语气颤抖,“那你敢发自内心保证,你说我的那些话,难道就没有半分出自你那见不得人的嫉妒和后悔吗!?”
林起云挑着眉半张着嘴,做了个相当无语的表情。
随后按捺着情绪道:“我希望你不要把自己对于这段阶级差异悬殊的感情的焦虑投射到我身上。”
唐然表情一点点从激动变得扭曲,像是有几分不可置信,又从骨子里透出凌人的傲气。
她轻蔑地笑道:“呵,我年轻漂亮有学历,我焦虑什么?陈嘉木是有钱,但我是那种肤浅到只看重钱的女人吗?我看重的是他对我的体贴关心无微不至,是他爱我……”
唐然在依靠语言的力量说服自己,完成心理逻辑的闭环,好安抚内心的不安全感。
林起云并无耐心去当他人感情的倾听者,索性直接打断她。
“你知道我当初怎么得罪陈嘉木的吗?”
唐然一下子住嘴。林起云从她脸上明明白白看出好奇。
“我把他发的骚扰信息发在了建业官网的论坛上。”
林起云靠近一步,坦坦荡荡毫不掩饰地看向唐然双眼,语调轻松淡然:“你放一万个心,这种富二代混子,我根本看不上。”
“之前我有说的不对的地方,我向你道歉。劳烦安安心心把这个项目跟完,你放心,从此我们再不会合作。”
林起云大步离开,留下一口气泄下去的唐然。
这几天,她跟陈嘉木的感情出了点问题。从前,陈嘉木对她新鲜感上头百依百顺的时候,这段感情就像她迷茫人生中骤然亮起的灯塔,整个人被欣喜、期待等等情绪所包围。
她可以不再以一个普通人的视角去看这个世界。从未踏进去过的弥漫着昂贵香水气味的奢侈品店、金光闪闪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豪宅、所有人都对你轻声细语唯恐有一点不周到的待遇……
金钱和特权的魅力,像毒品一样令人上瘾。
陈嘉木突然的冷淡就像迎头泼下的一大盆凉水,与其说是伤心难过,倒不如说更多的是惊恐畏惧。
她难以自控,患得患失。不停地追问、自我怀疑、自我反省。她只想回到从前,哪怕只有从前的一半也好。
办公室。
林起云始终没见到施杰。上次见施杰和邹鸿达走得蛮近,她并没太放在心上。只是旁敲侧击一番,让施杰注意职业道德。
现在想来,还是高估了施杰的道德底线。
李昶身边的谢彬又来送咖啡。两手提的满满的,一看含蓄羞涩的表情就是老实本分人的样子。
或许受到李昶无形中的熏陶,谢彬挺会来事,嘴还甜,一口一个这个哥、那个姐的。
他提溜着咖啡往每个人桌上放,到了林起云时,拿出的却是杯奶白色冒着奶香的东西。
林起云一句“谢谢”刚说完,扭着脖子看了一圈,好奇问:“为什么她们都是咖啡,我的是牛奶?”
谢彬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像咧开的荷花,打着哈哈:“姐,真是不巧!店里咖啡卖完了,这个牛奶好,牛奶健康,养生,还助眠!”
林起云默默在心里吐槽:什么逻辑啊,你上班的时候喝牛奶助眠?
她一向拿最浓的黑咖啡当水喝,但此时当着谢彬的面,也只好捧起寡淡无味的牛奶小口小口吸溜着。
*
这段时间,工作进展还算顺利。应收账款的客户账户查的差不多了,发现至少30%的客户都存在伪造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