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一直对我都不算好,甚至可是称为差。可那日被抓来到这寨子,我却感到了些许的解脱。至少在这儿,哪怕随时都会掉脑袋,但也只是一瞬的功夫,不像阴冷中泛上的膝痛那般深入血肉但又割舍不掉的折磨。”
谢归蘅静静站在这儿听着,有些出神,手却突然被人勾住,被带着坐到了那椅子上。陈杏儿打开了那包扎处的敷料。
伤口已经好看了许多,倒不似前几日那样吓人。她轻轻将已经干掉的药草弄掉,接着说:“我一直以为在寨中,这种不算愉悦但倒还算解脱的日子会持续很久,可知道我碰见了他。”
“李老粗?”
“是的。”
伤口被陈杏儿三下五除二地处理好。谢归蘅收回了手,视线跟随着对面。那姑娘起初是笑的有些像密恋中青葱少女,但很快似是想到了什么,那笑逐渐变了味,加了些别的滋味。
像是怀念?
她读不懂。但紧接着听到那道清脆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张庆那厮因受伤而被我救助,将我拐回。可遇到李老粗那天……我却利用了他的同理心,声称是自己无父无母才入的山寨,被人呼来唤去。”
“所以你现在才不敢开口?只因怕最初用谎言吹出的泡沫美好生活被戳破?”
“是啊。我怕。”
陈杏儿将双腿放置椅子上,环臂抱住了自己,视线却始终盯着某处。
“是啊……我怕。”
她又一次说出这句话,只是声音较之前更轻了些,掺上了些许怀念且自嘲的意味。
“姑娘或许会觉得奇怪吧,明明先前他曾那样逼迫着我。但我还是希望他的温热尚存。”
谢归蘅意识到她所指那日,刚想开口,却紧接着听到对面再次开口,像是自问自答般接上了自己的话头。
“可他先前不是这样的,先前,他对我极好。是这世上……第一个对我如此好的人。”
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最后汇集到下巴去迟迟没有滴落。陈杏儿没有将它们擦掉,只是任由风吹过,带起了一阵凉气。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呢?他和她变成了这样?
吃到了糖的滋味,又怎能再忍受得了苦呢?
……
她也曾自认为的幸福过啊。
陈杏儿颤抖着呼吸再度闭眼,连哭泣都是噤声的。眼眶中刚蓄着的眼泪如今尽数落下,下巴处的水珠终究是坚持不住,滴落到衣襟处打湿了一大片。
她感到有人起立拦过了自己的肩膀,有规律地拍打着。可委屈着的孩子最是经不起安慰。
陈杏儿抱上了谢归蘅的腰,将头埋进她的腹部,终于能再哭的放肆些,竟连肩膀都颤抖起来。
良久,屋内响起的啜泣声逐渐减弱,那女孩的身体逐渐安稳下来。她缓慢地松开了怀抱,将脸上刚刚留下的泪珠擦掉。
“我要逃出去。谢姐姐。”
陈杏儿终于敢直视着谢归蘅说了句完整的话,尽管小动作不断的手仍是暴露出她心中的忐忑。
“我要逃出去。”
她又重复了一次。谢归蘅将手收回,注视这姑娘头一次这样勇敢认真的模样。许久才点头,尽管只说了个单字,却也掷地有声。
“好。逃出去。”
“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