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似乎也在二位喀扎的意料之中——怎么打都不松口的人,大概也不会因为这么无关痛痒的一问就丢弃气节。
但冯玉本人其实真不是什么有气节的人,她完全是个消极妥协派,顶多可以算是这个流派中道德感略高的类型,总会在妥协前先找一大堆理由说服自己。
所以,中原不仅幸在出了原主冯玉这样的人才,更是幸在,穿越冯玉在说服自己叛变前,就碰巧有了离开地牢的机会。
否则,她真的很难保证自己还能撑多久。
刀疤奇力古闻言又是一声冷哼,轻蔑地看一眼冯玉,又看看圣人阿那席拉,然后泄愤地一脚踢在自己掀翻的几案上。
下人很有眼力见,看出喀扎的这通脾气已经告一段落,于是赶忙从虎皮帘后头出来,跪在地上收拾一片狼藉。
帐篷内燃着炉火,温度不低,二位喀扎都未着大氅。冯玉身有重伤,穿着这大氅倒不觉得热,只是实在太重了,压得她腰都直不起来。
于是另有下人匆匆上前,一声不吭地从她身后探手,解下颈间的系绳……
印象中还真没人这么温柔地帮冯玉解过外套,她有点不适应,扭过头条件反射地来了句:“谢谢……”
然而刚跟这下人对上视线,冯玉便是一怔。
怎么是个男的……不对,这是个太监?
*
应该是了,因为没胡子。
冯玉有些错愕,片刻之前她还感慨初吻是和那么好看的男人,也不算太亏,怎么这就遇上个……
也不能说是更好看吧,就是觉得各有千秋。
这人所穿的皮革上有斑点,像是梅花鹿皮,于是冯玉看向他的眼睛时,也觉得是双小鹿眼。水波流转,似忧似怯。
好像是因为冯玉这么盯着他看,他一时也不敢起身离去,就这么半矮着身子低垂着眼,由她看。
而冯玉到底在看什么呢?她在看这人有没有喉结。她疑心这可能是个长相比较英气的女子。
奈何这人的衣领就是高得出奇,仿佛着意要藏住脖子一般,任冯玉怎么伸长脑袋,都看不真切。
反倒看得这下人的脸愈发红润起来,最终实在顶不住这灼灼目光,慌忙起了身,将冯玉的大氅挂在一旁,然后速速退回帘后。
留冯玉在原地愣神。
这心情很复杂,刚刚一瞬间她是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但是很可能是对一个太监。
是的,没胡子、负责伺候女首领,这确实有可能是个太监。
可是再往深了想,这能用得着太监吗?如果是为了让女首领为亡夫守贞,那大可以让侍女、丫鬟来照顾起居;如果是女首领本人想要男人侍奉……那干嘛还用太监啊?不该找个器大活好的吗?
冯玉的脑子又乱了,她觉得这世界很不合逻辑。
而且,这么一说之前给她喂水的羊皮男好像也没胡子啊,那她的初吻岂不是被一个太监给……
冯玉不敢多想,端起酒碗想喝一口缓缓。
也是这时她才注意到,二位喀扎已经盯了她多时了。
她被这哼哈二将般的四只眼睛盯得发毛,弱弱地用眼神询问“怎么了吗”,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倒是收拾几案的下人们已清理完毕,起身时又吸引了冯玉的视线——了不得,好一个貌若潘安,好一个嵇康在世,好一个城北徐公,看得冯玉眼前是一亮一亮又一亮。
虽然还是死活看不到喉结,但是根据面相、身形和骨骼结构,冯玉还是觉得这些大概率是男人。
她甚至还怀有一线希望,觉得这些并非宦官,因为宦官在她的刻板印象中多少有点扭巴扭巴的,但这些人完全不是那种步态,看上去就像是群稍微有点内向的寻常男子。
太好看了,实在是太好看了,冯玉的视线一直跟着他们,直到他们消失在虎皮帘后面。
还未及回神,就被一阵爽朗大笑吓得浑身一颤,是圣人阿那席拉:“哈哈哈,妙哉妙哉,冯大人果然性情中人!奇力古,都说十三部中数你查库汗的男人独领风骚,难怪就连刚正不阿的冯大人也免不了俗啊!”
奇力古盘腿坐在上首,嘴上并不应这话,但眉眼间竟也升起股笑意——一半是部族男人被盛赞的虚荣,一半是对冯玉这没见识模样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