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棠轻拍两下小河的后背以表安抚,又拽拽她的袖子示意其站在她身后,自己则是作出一副焦急懊恼的模样,快步上前将那嬷嬷从地上扶起来,又试图帮其拍净华贵衣衫上沾染的脏污泥土。
疏棠刚热心拍打两下,却又被那嬷嬷用手臂挡开,只闻那嬷嬷紧皱眉头不耐烦道:“行了行了行了,使这么大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拍死老婆子我啊!”
疏棠将双手老老实实放在身前绞在一起,垂头道歉,却声如蚊蚋:“大娘,我是真不知道您突然进来呀,怎么走路连个声音都没有啊。。。。。。哎呀,大娘,真是对不起,您看看,旁边就是一家医馆,不然我带您过去看看?您放心,诊金我来出,不用您自己掏钱的。。。。。。”
那嬷嬷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眉头皱得能夹死只蚊子,没好气道:“你可知我是谁?我可是成王妃身边资历最老的嬷嬷,还当过成王世子的乳母!便是成王也要敬重我几分,大娘?亏你也喊得出来,身为蒋国公府家的姑娘,府里难道没给你请过教习嬷嬷吗?怎的如此没有教养!”
疏棠懊恼,将脑袋垂得更低,语气却理直气壮:“这,教习嬷嬷自然是请过的,可府中嬷嬷也未曾教过我识人之术啊,我未曾见过您,今日乍见,如您这般年纪,不唤大娘又该唤什么呢?”
嬷嬷气急了也顾不上捂住受伤的左脸,直接用手指着疏棠,隐隐有些颤-抖:“你!歪理,全是歪理,也难怪了,从原州那小地方上来的女娃娃,一朝飞上枝头,不好好老实在家当你的高门贵女,反倒还出来抛头露面做这商贾末流,你可知这样做,别人会怎么在背后议论你?又会怎么议论蒋国公府?”
疏棠不解,抬头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啊,可父亲母亲都很支持我呢,原来竟是会被人议论的吗?可先前在原州时不曾有人议论过我行商,怎的到了京都却要被人议论?原来京都之人的心眼儿还比不上原州小民的心眼儿大啊。”说到这疏棠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一拍手继续道,“疏棠明白了,嬷嬷这是特意来教导我这个道理,多谢嬷嬷用心良苦,疏棠放在心上了,还望嬷嬷勿怪罪先前疏棠的鲁莽。”
嬷嬷气结,指着她嘴里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疏棠又上前亲亲密密地去拉扯嬷嬷的手臂,甜丝丝道:“嬷嬷,咱们快别在这杵着了,您看您这脸,哎呦,快红成猴屁-股了,疏棠快带您去医馆瞧瞧。”
说罢便要将嬷嬷向外扯,那嬷嬷到底反应过来,将手臂从疏棠怀中用力扯出,冷哼道:“今日之事,我定是要回去一五一十禀告王妃,好叫王妃知晓清楚这蒋国公府的真千金是个什么脾气秉性!”话音一落,随即利落转身离去,一溜烟儿便不见了人影。
小河在旁边听得早就是绷紧了身子大气不敢出,老嬷嬷一走,她才松了口气,对疏棠内疚道:“疏棠姐姐,方才明明是我的错,为何要让郑嬷嬷误会是你砸的她啊,回头她真的告诉成王妃了该怎么办才好啊?要不,要不我这就去寻殿下,让他帮你解释清楚,对,我这就去找殿下说清楚!”
“哎回来回来。”疏棠吸取教训,这回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即将“飞”走的小河,对她解释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又不是故意砸她,就是她去成王那里告我一状,我也是不怕的。”
小河着急:“可郑嬷嬷是王妃身边的老人了,为人刻板又严肃,她回去一说,成王妃定是对你印象差极了,这还没见过面呢,疏棠姐姐就惹到她了,这都在京都,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回头给你穿小鞋怎么办?”
疏棠潇洒转身带着小河坐回后院小几旁,又让其余不相干之人各忙各事去,待后院只剩她同小河小玉三人后,闲适饮了口茶水,悠然道:“我要的就是给成王妃留下一个坏印象啊。”
“啊?”小河小玉异口同声纳闷。
“你当那郑嬷嬷是闲来无事溜达到这来寻我的,之前不是说了蒋府同成王府的婚事恐生变吗?自我回府,这几日来却又总不在府中,成王府那边总要派个人过来瞧瞧我是什么模样吧,过来瞧好了,回去一说,觉得可行,说不定成王便要换亲。若是没瞧好,回去再一学,成王府那边定是瞧不上我了,他们爱和谁结亲和谁结,总归是和我无关喽。
“再说了,我总归还是蒋府的姑娘,蒋国公的亲闺女,成王妃再不喜欢我,顶多不待见我罢了,不会有什么坏事的。我砸人总比你砸人强吧,若是今日-你承认了是你砸人,成王妃要帮她的忠仆要一个公道,你家殿下知晓了可会罚你?”
小河嗫嚅:“嗯,殿下不知道,但太子殿下一定会罚我的。。。。。。可也没必要用这个法子啊,疏棠姐姐你若是不想嫁,只消告知于殿下,成王还能逼着你跟世子成亲不成?”
疏棠沉默一瞬,又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自是应当自己为自己做打算,作何总是要你家殿下帮我?再说了,成王是他亲叔叔,你家殿下还能为了我去忤逆他皇叔?到时候,又置我于何地?”
说罢疏棠抬头望望天,道:“行了,天也不早了,收拾收拾回府去吧,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不许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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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满头金簪玉步摇的貌美贵妇人正斜倚在贵妃榻上假寐,那刚从鹿水巷出去的郑嬷嬷正一边帮其轻摇团扇引动微凉,一边绘声绘色地诉说着方才的一番遭遇。
“哦?那孩子竟是如此秉性吗?倒是牙尖嘴利,如此一来,确实与彰儿不合适,是万万不能进我们家门的。”成王妃轻揉两下太阳穴处,颇头痛的样子。
郑嬷嬷见她如此,忙唤了旁边的小婢女接替她继续摇扇子,自己则是贴上前去用熟练老道的手法帮其按-摩头部,好缓解成王妃的头疾。
舒缓了些许,成王妃又道:“依我看啊,岚丫头就好得很啊,小意温柔的,和彰儿多合适,嫁过来了我同她也能说说贴己话儿,可怎么办呢?王爷不同意,本以为新来的这个再怎么说也是蒋国公的血脉,即便是自小流落在外,骨子里也应当是有大家风范的,怎生成了这副模样。
“亲生的如何,不是亲生的又如何,在勋贵豪爵府里长起来的,日子久了,那贵气都渗透到骨子里头了,这假的也就成了真,真的回来了反倒是不如假的,王爷怎就不懂这个道理。”
郑嬷嬷顺着她的话头继续往下接:“可不是怎么的,您是今日没能亲眼见到,那丫头油嘴滑舌怪腔怪调的,哪里像个大家千金,是万万与世子爷匹配不上的。”
成王妃叹口气:“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罢了,你去取册子来,得赶紧再为彰儿物色物色旁的适龄贵女,我这真是闲不住,整日为这事那事的操心,这几日眼见着又生了几条细纹,王爷都多久没来我院里了,这日日往宫里头跑,真是不知道朝中有什么要紧事值得他这么操心。。。。。。”
成王妃这边稀里哗啦地翻阅着贵女图册,那边窗外却一闪而过一高大身影。
那身影正是方才成王妃口中不断念叨着的成王世子容彰。
容彰将食指放到嘴边,对着院中的几个婢女小厮嘘了口气,悄声道:“今日便当我没来过,不必告知于母妃。”随即又带着自己的长随丹青轻手轻脚离去。
在回去自己院落的路上,容彰一直在品味方才偷听到的一番话,时不时还露出几分笑意,丹青见了不禁发问其何事如此好笑,不若说出来分享分享。
容彰道:“就是方才的事啊,你难道不觉得郑嬷嬷口中的那位疏棠姑娘很有趣儿吗?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有哪家的姑娘能将郑嬷嬷气成这个样子呢,真是个妙人儿,我都想去亲眼见见她了,一定很有意思。”
丹青犹豫,踟蹰道:“啊?世子去见她干嘛啊,方才王妃不都说了不让那个疏棠姑娘进咱们王府的门吗?世子见了也是白见,而且若是叫王妃知晓,恐又得唠叨您了。”
容彰一脸的不赞同,冷哼道:“你懂个什么,我若是见了欢喜,直接告知父王为我上门提亲便是了,母妃同不同意的又什么用,父王又不会听她的,你少在这给本世子泼冷水,小心我罚你。”
丹青闻言不敢再多话,跟在容彰身后继续走。
一路上二人无话,容彰先是在心里琢磨着去见疏棠之事,后又恍然想起什么,嘟囔道:“可我若是去见她,阿岚知晓了恐又要跟我闹别扭,我还要去哄她,这可怎么办才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