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阴沉沉的一天,室外粘稠的空气附着在肌肤上,直到进了空调的室内才算撇掉。
晏炽今天负责操作台,流水单一条条从机器口吐出,枯燥,但不算无法忍受的工作,茶香勾着奶的味道在店铺里弥漫,这间奶茶分店坐落在江边处,有一整面落地玻璃墙,风景独好。
音乐是慢节奏的白噪音,间或响起提醒取餐的机械声,噢,又要下雨了。
他抽出细长的金属长柄勺,往奶茶摇杯里搅了搅,听见旁边的同事打趣:“应该给你开个直播,戴着口罩做奶茶,只用手出镜,主打一个不露脸氛围。”
“不要脸啊?”
他声音带着点鼻腔,懒洋洋地拖着调,他今天起晚了,觉还是没睡够。
夏庞乐了:“口罩都嫌店里统一发的花,戴个黑色的,还以为你低调呢。”
晏炽长指转了下手里的细长勺,将奶茶顺进包装杯里,轻呵了声:“知道我低调,还让我开直播。”
夏庞翻了个白眼:“拽不死你。”
不过是为了门店的营业额罢了,夏庞这个店长把主意打到了他的手上。
晏炽将手摇杯往水龙头底下冲,戴着手套的食指并中指往里探进,刚好抵到杯底,刮一圈。
冲干净,晾好,抬手掀开门帘,往外间的制作区过去。
店铺的陈设是黑白主调,跟茶叶的黑与牛奶的白相应,晏炽有时候觉得自己也几乎是个色盲,跟这份工作一样,重复地打奶,重复地冲泡,不需要有其他颜色,然后,在一片黑色的茶叶梗里,挑到了一支春欲晚。
薄荷绿啊。
他目光微歪,多看了一眼,她是常客。
形形色色的客人很多,剪着过耳短发的学生妹也不少,她把短发挽了起来,露出的耳朵像精灵,嗯,他昨晚打的那款游戏,精灵的耳尖就是微微翘出,这种耳型,挽不住头发。
果然,他冲好一杯奶茶侧身时,看见软发已经从她耳尖落了下去,半掩着侧脸。
台下乌泱泱的人,隔着口罩依然能闻到日复一日的奶茶店香水味,空气里泛动湿润的雨气,晏炽的眼尾轻巧地扫过,还是能精准看到那一点薄荷色,她太显眼了。
眼尾微低着,她抿着嘴唇,像是在思考什么,轻蹙着眉心,是等太久了吗,他确定自己做奶茶的速度并没有降低。
做服务行业的,总是习惯观察客人的感受。
晏炽将手里的长柄不知不觉搅得更快了些。
日复一日地摇奶茶,两条胳膊都粗壮了不少,刚开始酸过后,如今也就成了合格的手摇机器,找到技巧和发力点,不能只是用胳膊的肌肉,沉肩,腰腹微收紧。
当是健身了。
转身将第二杯奶茶放到桌面。
他习惯地抬了下头,让常年微低的脖子活动,而后,发现打包台前并没有同事在值工,队伍拥挤成一团,于是,各种沉闷的衣服里,那点薄荷色还在可怜地挤着。
她好小的一只,会被挤走吧,而且她也不玩手机,脑袋在四处张望,好像在找工作人员,或许是错觉,她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目光直直地盯着前面发呆,短发顶上有一缕翘起的呆毛。
鬼使神差地,他放下手摇杯,朝夏庞道:“我去拿纸杯。”
女孩就站在取餐台前,她的目光没有斜视,哪怕晏炽将杯子摞了好几叠,又摞成了一叠。
她大概在想,上一次来奶茶店发生了什么——
一个七八十岁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跟着她进来,两人就坐在靠窗的小圆桌,老头说话中气十足:“我告诉你,我现在周身病痛,你们不要激我,要求你们出版社办的事情,让你们领导来给我处理。”
女孩就坐在对面,始终是微笑,她确实不敢跟对方吵闹,但很显然是老人家说话过分,因为晏炽听到了,老头在说:“我这本书是要参加诺贝尔和|平奖的,你们要是不赶快出,就是耽误这件大事!”
诺贝尔和|平奖?
实在是让晏炽对这个短发女孩印象深刻。
晏炽无声一笑,接下来又听到更劲爆的发言:“还有,你们要是不及时出版,我就让省|委书|记来问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