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失去、愧疚、被恨。
可他没有准备好被原谅。
因为在他所有排演过的剧本里,没有一场是结局温和的。
*
空气像被浸湿的棉絮,闷沉,膨胀。
褚行昭说完那句话后,乔燃没有立刻回应。
她的身体轻轻晃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击中,又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与情绪。
她垂下眼,看着脚边地毯上交错的轮椅痕,心跳突然变得不规律地急促。
她不是没怀疑过。
她怎么可能没怀疑过?
他总是太小心,太精准,动作失衡得刚刚好,不露痕迹;他身体的肌肉线条虽削,却仍保有某种收缩力;他在某些情境中——比如夜里大汗淋漓后翻身的瞬间,那个反应实在不像是一个“完全瘫痪者”。
她怀疑过他能动。
也怀疑过他藏着什么。
可她始终没有往“他是装瘫”这个方向深想。
不敢。
不是因为她不敢面对自己被骗的事实,而是——
如果他真的没有瘫,那他这些年做的那些事就不是“生理必须”,而是他主动选择的自我毁灭。
是他自愿吃药压制排泄反射、自愿灌肠、自愿让自己失禁、自愿用轮椅磨烂皮肤、自愿每天在她面前“摔倒”一次又一次……
她当时怎么能想?
她想了会疯。
+
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那个还裹着浴袍的身体正努力地坐直——坐得不像一个病人,更像一个候审犯。
他眼睛发红,嗓子紧绷,像是已经为最坏的结果备好了所有心理防线。
可他没有闪躲,没有否认。
他就坐在那里,脊背微塌,手指捏紧膝头,像一个终于肯面对命运的演员,在谢幕前剖开自己的胸膛。
乔燃想开口,说些什么。
她甚至已经吸了口气。
但喉咙发紧,像堵了一团什么情绪,既不是怒火,也不是怨恨。
是……难以言说的心疼。
*
她记得他曾在半夜忽然呕吐、虚脱,喃喃说“我没事”,但脸色白得像要死去。
她记得他摔倒在床边,半边身体裹着尿液,眼神却一动不动,只是轻轻地说:“别怕,我习惯了。”
她记得他在自己面前极力掩饰失禁后抽搐的样子,牙关紧咬,汗水与羞耻混在一起。
她以为那是病态,是他身不由己的反应。
可现在她知道,那不是病,那是一场系统化的、极度残忍的自我毁灭工程。
不是别人强加给他。
是他自己做的。
他亲手把自己剥掉了“人”的尊严,剥掉了对身体的信任,剥掉了基本的反射和尊严,只为了“扮演一个病人”。
不是因为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