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静寂的大殿上猛地无声喧沸了起来,若不是上头还坐着圣人,众人白眼都要翻上了天,再拿着玉笏笑骂一句侍郎可是有疾?
教一品宰辅去做个七品小县令,与判罪流放也无甚区别了。
亏这侍郎脑袋想的出来!
“朕觉得甚好。”皇帝忽然说道。
众位官员:“……”
“庐州有览不尽的山水风光,近些年又在兴建学府书苑。卿才学不凡,去了那处定大有作为,一展抱负。”
皇帝缓缓语罢,堂上列位官员呆若木鸡。
这次不仅见证这位神仙从青云端栽下来了,还见证了神仙一头栽进平地污泥……
相比于众人的万分惊异,江月明本人倒显得十分淡然平静。
人生嘛,大起大落,哪日她若是过的平淡如水,顺顺利利——
大抵后面老天爷攒了个大的等着她呢……
不过这次,她赌对了。
陛下瞧见了她避嫌的折子,只是隐而不发,好像这大雪天跑来朝堂只是来看堂上能演一出什么戏罢了。
继而顺理成章地重掌朝政大权,告诉心怀鬼胎之人早些打消不该有的主意。
想到此处,她隐在灯火昏暗处的半张脸庞上浮现出浅淡的笑来。
见此事已了,牛显意再说不得什么,却还是愤愤道:“陛下!此事定要……”
李元乾不顾他的话,直截了当地行礼朗声道:“父皇明鉴!父皇龙体安康实乃万民之福,是天佑我大成,儿臣恭祝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殿下带头表贺,殿上的官员自是忙不迭地随着齐和天佑大成,倒教江月明成了牛御史手里的漏网之鱼。
皇帝龙颜大悦,朝堂之上的列位官员满脸喜气,江月明却端着玉笏颇是心不在焉。
她似是未听见这震天的呼喊,瞧着垂拱殿窗格外飘飞的雪片,眼中思绪流转,晦涩不明。
“卿可是有何处不满呐?”
江月明闻言回过神来,合礼相答:
“臣不敢,臣恭祝陛下圣体安康,万岁万岁万万岁。”
*
出了垂拱殿时,天色渐晚。
王中官提了盏风灯跟在她身边,江月明顺手便想将灯盏接过来,“莫劳烦中贵人了,江某自己提灯照亮便好。”
“这可使不得啊江宰辅,”王中官欠欠身子,将那风灯握在手里,“陛下特地叮嘱老奴送您出禁中,可不能教贵人亲自打灯。”
江月明道:“江某如今已卸任宰辅,非要再以宰辅相称。待明日去吏部领上任书,便要南下赴任了。”
王中官则道:“贵人说的哪里话,您这腰间的官牌出垂拱殿时可有教吏部的大人收去,或教您去吏部更换?”
江月明被他的话一点,低首便去看挂在腰间的官牌——寒玉为底金作配,松柏青仙鹤鸣,其上飞书一个“相”字。
“这——”
依大成的条例,官员卸任时要及时交了官牌,不可多留。
王中官见状又道:“陛下还说了,眼下冬日严寒不是赶路赴任的好时候,江宰辅既是体弱就莫要强求,在京洛过完新年待到开春天气暖和了,再去庐州赴任。”
江月明亦是一怔,随即道:“圣恩浩荡,江某待罪之身不胜感激。”
她心想难道圣上的意思并不是彻底去了她的官名,而是暂时将她革职不理朝政?
或是说——
顶着一个宰相的头衔,职权只有一个县令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