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没能染上疫病的人家全都关门闭户,谁还会顾得上那些生活在城镇边缘的人?
况且,眼前这个已经快要与泥土融为一体的人应该很快就要死了……
听着周围人的解释,菲丽丝的视线却始终无法从那道灰色且佝偻的身影上移开。
她看到萨瓦托雷半跪下身,拿出自己的水囊,连同怀中仅剩的半块面包一起放到那人身前,听到他向那人念诵了一段祈祷词,听到一阵不似人的呜咽。
太阳依然高挂在天上,耳边还能听到声音……可有那么一瞬间,菲丽丝感觉落在身上的日光突然失去了温度,连周围的风景都跟着褪去颜色。
她好像又变成了那个第一眼看到这个世界时的游魂。
麻木地、剥离情绪地、像个局外人般被人再次拉上马车,眼睁睁看着那个趴伏在地上的点慢慢消失在视野中……
“…………”
“不要难过,我的孩子。那个可怜人总会回到吾主身边。”
菲丽丝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头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动作,她却像是被猛然拽回人间,露在外面的皮肤再次感受到正午阳光的温暖。
女孩愣愣看着自己暴露在阳光下的手背,感受着从手背传来的温度,原本还有些不确定的猜测跟着更清晰了一些。
“……萨瓦托雷修士,你……”
见老人看过来,她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咽下那股冲动,转而问道:“你之前说过,圣那图拉可以与万物沟通,连蚂蚁和鲸鱼都可以……你说那是吾主给予他的礼物,难道……当时就没人觉得他是个异类吗?”
话刚说出口,菲丽丝就听到坐在一旁的弗朗西斯科和派勒乌索教授齐齐倒吸一口冷气,这让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说出的话有多么不妥。
但不等她做出什么补救,坐在一旁的灰袍修士已经笑出了声。
“当然会有人觉得他是异类,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是个疯子!”
老人自顾自笑了一阵,这才眯着眼看向身边的女孩:“即使他后来被众人尊重,成立了那图拉会,成为被教廷公开承认的圣人,依然有人认为他向动物传教只是个笑话。”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从来不在乎这些。”
灰袍修士笑着叹息道:“普通人也好,异类也罢,这都不是他成为圣人的原因。他会成为圣人,是因为他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
“那正确的道路,又是什么?”
菲丽丝看着他的眼睛,冲动突然突破了理智,脱口而出道:“谁来决定‘正确’的标准,是律法还是教皇?”
女孩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火药味。
说出来的瞬间,刚刚还在吸冷气的弗朗西斯科完全不敢吱声了,只瞪大了一双眼睛来回看着眼前的两人。
可出乎他意料的,听到这堪称“质问”的话语,穿着灰袍的老人既没有生气也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反而垂着眼皮认真思考起来。
“你出了个难题,我的孩子。”老人思考片刻,摇头道,“虽然我应该支持教皇冕下,但我想,圣那图拉的‘正确’并不完全局限在这两者之中。”
“它在这里,也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女孩的胸口,缓缓说道:“在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关于‘正确’的答案。但圣那图拉是个特别的人,因为他走到了每个人心中‘正确’的交点,所以他值得被人们真心敬仰,也在最终得到了教廷的承认。”
菲丽丝张张嘴。
“……那你呢?”
她听到自己说道:“你坚持这样的生活,帮助他人,是也想成为圣那图拉那样的圣人吗?”
老人再次笑起来,只是那笑声中带上了些菲丽丝听不懂的东西。
“圣人是生者给予亡者的荣耀。我死后别人如何评价我,那是别人的事,对现在的我来说无关紧要。”他再次摸了摸女孩的发顶,温和道,“但我确实想要像圣那图拉那样,能始终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直到回归吾主怀抱的那一天。”
菲丽丝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半晌,轻轻“嗯”了一声便低头陷入沉思。
也是因此,她错过了身边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