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嬗在宫中无聊时,翻过这位状元郎的殿试文章,确实写得洋洋洒洒、文采斐然。玉汐姑姑也替他打听过,说状元郎俊朗儒雅,从未纳妾,洁身自好得很。
话本里常写才子佳人红袖添香,欢喜冤家锦绣姻缘……周嬗看向对面,见那人穿着大红曳撒、黑色云履,一时心里烦躁不已。
礼成。
驸马留在厅堂招待客人,而公主自然被送入了洞房。
周嬗由府中的老仆一路带进后院,进到卧房,周嬗长舒一口气,忙不停把盖头扯下来,坐到床铺上。
闷死他了!
他捏着红盖头,凉凉环视一圈,见卧房里布置得很是喜庆,窗上贴着大红的“囍”,天色渐晚,小厮们给游廊挂上灯,那昏黄的光把“囍”字照得好似用血写上去的。
周嬗盯着那抹红色,冷笑道:“这颜色可真难看。”
他才坐下,就发现被子下盖着东西,翻开一看,果不其然是花生桂圆一类的东西,看了几眼,又讪讪盖了回去。
他又不能生,放这些物什倒有些讽刺了。
“公主!”玉汐姑姑从门口快步走来。她是个年约三十的大宫女,五官清秀,穿着一身大红袄子,看起来有一种亲和的气质。
不过此时玉汐神情鬼鬼祟祟,她进了卧房,扒在门口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窥视后,她才悄声阖上门扉,走到周嬗身边,俯下身子低声道:“药我已经下好了。”
“确定无色无味,不会让人尝出来?”提起这事,周嬗面色紧张,攥着帕子小声问道。
玉汐肯定道:“放心,我专门找李太医求的,他还说,往后公主要是遇着事了,尽管找他帮忙。”
周嬗微微松口气。
玉汐姑姑和李太医,是他为数不多能全盘信任的人了。
“再说了……公主,您稍稍宽心,今夜会平安的,我和王襄守在外面,有什么事您就大叫,我们两个还打不过那个弱书生?”玉汐安慰道。
周嬗被她的话逗乐了,扑哧一笑,他道:“辛苦姑姑。对了,宫里运来的那些嫁妆可都安置好了?”谈起嫁妆,他脸色不禁暗淡几分,那张秀气的小脸在烛火下格外苍白。
玉汐见他这幅样子,心疼不已,当即开解道:“哎哟,我的好公主!宫里那位爷儿虽然没赐给您一处公主府,但嫁妆丰厚得骇人呢……陛下还是惦记您的。”
听闻此言,周嬗也只是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堂堂长公主出嫁,连公主府都无,说出来难道还不是笑话?要是被状元郎发现自己还是个男的,可真就沦为大宁历史上头等的笑话。
他和玉汐又说了些别话,此时夜色已黑,前院宴席结束,王襄找人传话,说驸马爷要回来了。
周嬗立马戴好头盖,端坐在床榻的边沿。玉汐领着丫鬟们守在卧房门口,一切都如同常见的婚礼进行着。
而周嬗的心越跳越快。
不一会儿,外头便传来交谈声,一个低沉的男声正在向玉汐问好,然后逐渐走近周嬗。
“公主今日可有累着?”男人语含笑意。
周嬗不打算即刻回话,他端着身子,紧张到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只嗅见男人身上淡淡的酒味。
男人倒也不气恼,只是温温和和提醒道:“多有冒昧公主,但微臣要取下盖头了,还请见谅。”
说完,便拿起玉汐捧着的玉如意。
玉汐在一旁笑呵呵道:“驸马爷,掀盖头前请听奴婢说几句吉祥话:玉如意,秤起郎君意、公主情。金玉满堂好姻缘,此生相拥福禄寿——请君慢抬手!”
玉如意挑起绣着鸳鸯和囍字的红盖头,周嬗避无可避,只得迎面撞上男人乌黑的眸子。
他脸上悬着一滴泪珠,不能说是桃腮粉面的娇憨美人,反而苍白着一张小脸,厚重婚服下的身子风流婀娜,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又见他眉若细柳,眼如睡凤,樱唇紧紧抿着,也不知何事令他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