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帝一掀眼皮,哼笑一声,道:“为何?你清名远扬,又是朕的女婿,朕赏识你,赐你前途,你为何不肯?”
他当然不肯!
周嬗跪在地上,深深垂下头,掩去满脸的震惊。要知道寻常的进士,先入翰林三年,待考核后决定留院或外放,若非在任期间立下大功,否则不可能在三年内额外提拔。
他张瑾为只是娶了一个公主,无功无劳,永昌帝若拿此事擢升,往后宗亲们如何看待公主夫妇?朝廷官员呢?天下之人呢?
说难听点,只要张瑾为答应了,就是死路一条。毕竟当年大宁的祖先清君侧,最先清的就是一干手握重权的公主驸马!
“请陛下三思!”张瑾为重复一遍,寸步不让,“微臣既无功劳,也无苦劳,获陛下恩典,得娶公主,又得保原职,已是天恩垂沐!微臣不才,于政务上不过入门者罢了,怎敢顶替原有的侍读学士之位?微臣惶恐,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寂静、寂静。
这场宫宴太容易陷入沉寂,君父笑了,众人便笑;君父沉默,众人便沉默,一切围绕着龙椅上的老人打转。
“朕只是说说而已,不必如此紧张!”
在漫长的刹那之后,永昌帝爽朗一笑。
老人好似哭笑不得一般,朝周嬗夫妇二人摆摆手,语气松快道:“你们两口子怎么说跪就跪了?这是家宴,不必拘礼,快起来。”
仿佛他方才只是说了一个笑话,而周嬗和张瑾为竟然当真了。
仅此而已。
“谢陛下。”
周嬗与张瑾为一近一远起了身。周嬗看不见身后人的神情,他只瞧见老人嘴角淡淡的一抹笑,他腹部隐隐作痛,从未如此理解傅凝香对永昌帝的恐惧。
所谓伴君伴虎,君心难测。
……
宫宴就这样微妙地继续。
周嬗回到自己的位子,方一坐下,一只温暖的手就从坐侧伸出,不偏不倚握住他的手指,张瑾为的声音轻轻响起:“手好冰……可是吓到了?”
废话!明明你也吓得不轻,说话时声音都抖了……周嬗腹诽,他犹豫要不要抽回手,但禁不住自己实在冷,只好任由男人去了。
“我们待会早些回去,好不好?”张瑾为浅笑,“若赶得上,还能一面守岁,一面玩牌……公主会打马吊么?”
周嬗摇摇头,他只在话本上看见过。
张瑾为道:“不打紧,我教你就是了。家里的翠姨、扫砚,打马吊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会儿回去我凑一桌,再叫老姜做些热食,好好玩一通。”
“马吊”近些年格外的流行,往日都是下里巴人的消遣。但自从大宁越发兴盛,这一类娱乐早已在士大夫之间普及,内阁的徐大学士曾著有《马吊经》,大谈特谈马吊常胜之诀窍,可见其之风靡。
周嬗睨一眼身旁笑意不变的男人,没想到这人还会玩牌,真是不正经!
两个人头挨着头说了一会儿话,上首的风云也变了几遭。等到锣鼓喧天,周嬗再抬起眼时,就见大殿中央仙气飘飘,角儿挨个登场,也不知是要演些什么。
一旁的六皇子笑道:“年年就属贵妃娘娘和三皇兄最有新意,前几年叫人来杂耍,今年这是要演一出《贺岁记》么?”
周嬗爱看戏,可一想到这是周琮的安排,兴致立马没了一半,意兴阑珊地想怎么还不结束。
他想学打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