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乃世人心中敬仰,天子亦是百姓心中敬仰,她违抗圣旨,便是与天对峙。
便是那轻淡的一个问句,叫秦似愁在此后的许多个年月里,每每只要想起这抹清削单薄的身影,总不由得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
而此刻风止,岁岁回过首,看着秦似愁多年来不减烈焰的双眸,再问了一句:“娘娘累么?”
秦似愁忽而笑了,微扬的殷红双唇像吻过血的蔷薇,叫天地也失了色。
她懂此刻岁岁问的这句累么,是指装疯累么。
秦似愁便在她面前不再伪装了,而是道:“尽管本宫身处这冷宫里数年不见天日,可外头的事,本宫都知道。”
“本宫很早就猜到纯妃不是你的生母,凭纯妃那点眼界,尚生不出你这般通透的。”
岁岁不语,而是抬手摘下面纱。
聪明人之间对起话来如棋逢对手那般酣畅,只需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
秦似愁不再扮她的疯,岁岁亦没必要遮掩自己的身份。
见岁岁此举,秦似愁眼底笑意更甚,她抬目寻向岁岁眼底,依稀生出几分惋惜,这么多年,这孩子眸中灼光竟渐渐黯了下去,到底是深宫磨人心性。
秦似愁继续道:“一年前,你使了一出金蝉脱壳,可如今你回到这宫里再想出去便难了,不过本宫能帮你。”
福宁殿。
晏子疏将踏出殿,江休言便来请见平华帝,徐自辛走到里头通川一声,平华帝招招手,示意让他进来。
殿中燃着檀香,平华帝跟前的几案上摆着一本经文。
江休言走进来,问道:“陛下信佛?”
平华帝瞥了他一眼,尔后缓缓将经文合上,道:“于大鄢而言,朕便是佛。”
他这话,不单单是在彰显一国之君的威仪,而是明了江休言此刻来殿的目的,靖国日益强盛,如今想欺到大鄢头上来,只要他为君一日,便不会让这样的局面出现。
香炉中升起缕缕青烟,如纱般横亘在江休言与平华帝之间。
江休言挑明了话头道:“陛下,十年前大鄢收我靖国三座城池,如今是不是该还了?”
平华帝:“这便是江久山使你来大鄢的目的?”
江久山指的便是靖国的建兴帝,当年鄢靖还是兄弟之邦,然此去经年,早已物是人非。
江休言:“这是父皇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他眉头冷硬,眸底野风喧嚣着,似要把眼前浑人视线的青烟吹散。
平华帝蹙了蹙眉,只当他是少年心性,笑着说:“你不妨说说你的意思。”
“陛下,君王之间争的是一山一水,可百姓之间争的是一汤一饭,当年陛下掠地夺城时,踩过的尸骨堆积如山,而今你我两国之间若再要以城池为争,苦的依旧是百姓。”
“我明白陛下当初将我放在沈夫子身边的因由,陛下要灭我心性,可我却看到了众生皆苦。”
“陛下说自己是大鄢的佛,那陛下何妨不像佛一般敛目朝下看看,这世间,真的太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