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住她。
沈郁棠瞬间紧张,条件反射般回答:“yes?”
劳伦斯把电脑放在腿上,抬头看着站在身侧的沈郁棠,语气和缓,说出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窖。
“六百欧日薪。”他说,“我以为我们对它的定义,是‘专业’,而不是‘勉强’。”
沈郁棠的脸瞬间烧起来。愤怒涌上来,却又被下一秒的羞辱感压了下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扯出一点点笑,平静地问到:
“如果可以,您能指出我存在的问题吗?若是可以弥补的不足,我会立即修正——若确实无法胜任,我也愿意主动辞去这份工作。”
劳伦斯在键盘上敲击的手指忽然一顿。
他半敛着眼睫,嗓音平直,近乎冷淡,“你似乎很想尽快结束这段合作。”
沈郁棠沉默。
半晌,劳伦斯终于抬头,微微一笑,“介意把你做笔记的平板给我吗?”
沈郁棠一愣,反应过来劳伦斯应该是想看她的原始笔记。
她把平板递到劳伦斯手里,上面速记的内容很乱,不仅有各种只有她认识的符号,还有不少中文。
可劳伦斯看得非常认真,甚至比看文档还要仔细。
因为靠得他更近了些,从他的发丝、衣领、说不清的地方散发出的香味,渐渐平息了沈郁棠蹿出的怒火。
这款香水的后调,她一直都很喜欢。
比起前调的冷冽苦涩,现在更像是冬日火炉里燃烧的松木,被融融暖意拥入其中。
“Ivy。”
劳伦斯抬头看她。
“你的逻辑很强,即便漏掉一些信息也能通过推测补全。这很好。”
“只是,一份真正有用的报告不该是信息的堆砌,而是判断的呈现。你现在做的,只有单纯记录和誊抄。”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劳伦斯说话的语调比身后的红丝绒窗帘还要柔和,像是在安抚她刚才的过度反应。
沈郁棠承认,她的确有被安抚到。
她也的确没有想到,对人漠然到几乎傲慢的劳伦斯,在工作时会这么耐心、包容。
劳伦斯看着沈郁棠紧张未散的脸,沉声问她:“你很怕我?”
“不是的先生。”沈郁棠急忙否认,
“如您所见,我想在毕业后进入AeternumArts公司工作,作为您助理的实习经验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是怕…怕您会辞退我。”
“所以你就想主动请辞?”
沈郁棠沉默,不否认。
“Ivy。”
他又用温和的声音叫了她的名字。
每次听劳伦斯用他美妙的嗓音这么叫她,沈郁棠都会浑身起鸡皮疙瘩,连手心里都是酥酥痒痒的。
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在昏黄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深邃,
“你在艺术上很有天赋,还精通英文、意大利语。作为外国人,能做到这些是非常了不起的。所以我并不会因为一次小错误就放弃你,但也希望你不要轻易放弃这份工作,好吗?”
沈郁棠一时说不出话,怔怔望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听人因为会讲几种语言而夸她。
她总觉得,这是留学生在意大利想要生存的最低门槛。她从不把它当成值得炫耀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