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元祯的眸子,分明是含有情意的,却又能发乎情止乎礼。
萧夷光一时也摸不透她的心思,只得含糊道:“殿下曾说过会送我回会稽,但我欠着殿下的恩情,若她意有所求——”
她卡住话头,思忖孟医工置身事外,倒也不必与她说太多,于是转而道:“或许殿下已经有了太女妃了呢?”
孟医工支起耳朵,听得正入迷,见萧夷光这么说,兴奋的盘腿坐起,抱着外衣做的枕头:“烤鸡的时候我问过苟女史,苟女史说殿下她没有正妻!”
许是声音太大,外面守夜的部曲听着了,走过来敲门:“孟医工,帐中出了什么事?”
“无事无事,是我做了个噩梦。”
部曲还狐疑,孟医工干脆下床,三言两语将人糊弄过去,转头去看萧夷光,见她已经侧过身子,呼吸悠长。
转瞬间的功夫,应该是睡不着的,那就是八娘不愿再说太女的事。孟医工有些遗憾,不过世家女都是带些矜傲在身上,她也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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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萧夷光照例与元祯同乘一车,她底子康健,过了一夜热病好了一大半,不需要再躺着赶路,部曲就将元祯的四轮车搬了回来。
比起萧夷光红润的脸庞,熠熠生辉的眸子,元祯的精神还是萎靡不振,仿佛生病的人是她,而不是萧夷光。
苟柔忙前忙后,在她身后垫了一床薄被,方便元祯腰累时可以向后靠着,临下车前还是放心不下,又托萧夷光照拂。
萧夷光自然应下,不过,她看向元祯时,元祯却装作若无其事,扶着腰的手也偷偷改放在腿上。
一路上,元祯没有提昨日她救下萧夷光的事,不但没有提,连话都少了很多,神情恹恹的,时不时按着腰,齿间发出疼痛的抽气,眉毛也挤在一起。
倒是萧夷光不时会开口,询问元祯要不要喝口水吃点东西,得到的回应寥寥,比起昨日,一个问话另一个才答,两人像是完全颠倒过来。
白日里萧夷光与元祯同车,晚上照旧哄着稚婢睡觉,孟医工在她这里碰壁后,也不再八卦,她有了新的活儿。
元祯已经答应让她进王宫做事,沿途有不少草药,一停车孟医工就忙着采摘,她发誓要为元祯根除痼疾。
这日刚停车做饭,孟医工又得闲跑出去采药,小锅里熬的粥还没冒泡,她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殿下,上官校尉,后头追来了十多个人,他们身上都带着弓箭!”
来者不善,上官校尉一脚踩死火焰,抽出腰间挎刀,让人将元祯护进车里。
元祯问:“是羌人还是流民?”
长安沦陷后,羌人管控不严,也有不少逃出来的世家和百姓,他们不愿做亡国奴,纷纷举家南下。
这一路元祯等不仅在躲避羌人,还要提防着大群的流民,所以尽量捡着小道走。
孟医工躲到死士身后,牙齿打着颤,“好像是大周人,身上的衣裳不俗,不像是乞食的流民,都是乾元。”
萧夷光猜测:“也许是流民帅派出的探子。”
元祯看了她一眼,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又各自分开。
“喂,你跑什么呢,小爷又不能把你给吃了!”
草丛悉悉索索,李大郎钻了出来,看到死士们拔刀以待,他惊讶道:“这儿还有别人——啊!!!”
最后的一个字,是他看着萧夷光后,张大嘴巴,忍不住叫出来的。
李大郎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抬手指着萧夷光,好像在做梦:“八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逃出长安了?”
“李大郎,你鬼叫什么呢?”
爱阿谀奉承的紫衣郎君也紧跟过来,今日他穿了一身灰不溜啾的袍子,像是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头上还有根草屑,想来在外头蹉跎许久,整个人灰扑扑。
他抬眼一瞧,嗓门把树上的鸟都给轰了起来:“啊!八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昨日我还劝李大郎,要他们随我杀回长安,救你出来呢!”
“你是如何逃出来的?旁边的女郎好生面熟——咦,竟然是你?”
元祯背靠四轮车,闻言勾唇轻笑,紫衣郎君面容扭曲,像是吞了一口苍蝇一样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