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婢?元祯呼吸微窒,想起二人的不同立场,心底的忧虑更深一层。
因为病弱的身体,元祯在感情一事上对明月婢多有包容,不仅纵容她与将领们接触,还强拖着病体辗转几城,亲入虎口杀人,就是怕看到明月婢失望的脸庞。
但若涉及到皇室权柄,明月婢又站到世家那端……她错开眼道:“孤在想我们没有禀告父王,就擅自渡江作战,恐怕日后朝廷会有责怪。”
“为什么呀?”上官校尉摸不着头脑,她道:
“咱们的士卒死伤不多,还收服了衮州,战机稍纵即逝,来不及上报也是理所应当,大王不嘉奖就算了,怎么还会怪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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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疏的枝桠张牙舞爪,风一吹,颜色斑驳的树叶就全瓢到地上,踩着针织般的落叶厚毯,林中先后走出两人两马,向着江边跑去:
“因为大王攻克豫州后还需时间喘息,江北有流民横在中间,可以避免直接与羌人起冲突,若是贸然扩张地盘,激怒到羌人,怕是短时间内就要有一场恶战。”
萧夷光对商音说道,她身披雪白大氅,手拽住马缰,抬眼隔江对岸来往不息的船只,身形颇为落寞。
在昏昏沉沉的病中,萧夷光命商音取出舆图,推演过羌人的南下路线,无人提点,她就明白了元祯的迟疑。
衮州等州郡是广陵王与羌人的缓冲之地,若非万不得已,谁都不愿先跨越雷池。
若广陵王惧怕与羌人起冲突,不肯发兵接管衮州,单凭萧六郎的白袍军,抵御不了羌人。
攻克却不能久据,那么出兵就是在浪费民脂民膏。
枕边人不是懦弱,而是思虑得太多,萧夷光自己因阿姊的信失了神智,竟将人逼上了刀光剑影的沙场。
想通后,她彻夜悔恨,断断续续的睡眠也不安生,梦过几回与元祯相见,那人满脸鲜血,一边的袖子空空荡荡……
商音焦心道:“那可怎么办?殿下这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只要处理得当,倒不会——”
萧夷光刚想回答,突然瞥见岸边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人抱着件簇新的冬衣,笑得露出一排牙,在阳光下都反光。
“苟女史,曹将军,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突然有声音叫住她们,两人都吓了一跳,迅速分开眼神,挪远了两步。
这里距离营寨有三里地,一还隔着片深林,她们能到这种地方见面,彼此的眼神情意绵绵,显然是在幽会。
想起生死未知的那个人,萧夷光喉中哽咽,她微笑道:“看来苟女史的好事将近了。”
苟柔羞出了个大红脸,她直摆手,解释道:“太女妃,不是您想的那样!”
“不是那样还是哪样?”见人要出尔反尔,曹楚心中一急,不暇思索道:“你明明承诺过我,等殿下回来,就——”
“就——我就给她做了件绵衣,毕竟冬日到了,她成日在外头招募流民,得穿点厚的。”
苟柔瞪着曹楚,不过是承诺请殿下将她调入东宫,瞧她说得那么暧昧,简直是,简直是不打自招。
她在元祯身边做得好好的,就算遇到个合眼缘的,也不想那么早嫁人。
还好萧夷光没有继续探究她们的关系,转而问道:“曹将军,招抚流民的事做得怎么样?”
若是差事忙得如火如荼,她至于能偷闲跟阿柔私会吗。
不提倒罢,一提起来,曹楚气得直跺脚,她青筋暴起,指着江面的行船骂道:
“营寨开头两天还好好的,不知是哪个王八蛋,造谣我们招募士卒是为了让他们当排头兵,去白白送死!”
“这下好了,流民们就是饿着,也不肯参军。世家们还趁火打劫,拿出几箩筐银两铜板,就把这些人全抢了去。”
“咳咳咳,你少说几句。”
苟柔又是咳嗽又是使眼色,到底没拦住曹楚,南北两岸谁不知道兰陵萧氏买的人最多,她把实话全在太女妃面前说出来,这不就是当面打太女妃的脸吗!
萧夷光看了眼苟柔,目光严肃,教她不敢再跟曹楚通声气,才问:“为何不查造谣生事的人?”
“怎么没查?还会有谁,不就是——”
曹楚及时住了嘴,她方意识到面前人的出身来历,就耸了耸肩,不敢再说实话:
“总之,营寨招了不到八百人,江面上全是世家的船,营寨若想组建军队,还遥遥无期呐。”
殿下不在,她一个小小的偏将,在营寨说话都排不到前头,更别说有能力同世家做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