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卡最终没能派上用场,除夕前一天早上,纪明越临出门时喊住花园里操着大剪子修枝叶的戚缈,递给他一张公司替纪望秋收到的晚宴请柬,让他今晚七点前抵达北蚺山。
“好的,”戚缈尾指勾着园艺剪,双手接过请柬,看似有礼和不恭参半,“要去公司楼下接您吗?”
纪明越意味不明地打量他两眼,从戚缈尾指取下那把尖锐的剪子搁到旁边的花台上:“不用,我把工作收尾了直接过去。”
“……好。”戚缈双手捏着那张请柬,右手尾指蜷曲起来,他等了会儿,没等到纪明越的额外叮嘱,于是主动问,“需要我陪纪少爷进会场吗?”
“可以去。”纪明越伸指在请柬“送呈”后金色字样的受邀方姓名点了点,似笑非笑道,“这个晚宴的参与者是通过筛选标准的,绝大部分是业内人士附带一名助手,蒋生私下给了小秋去观摩学习的机会,他专业知识比较薄弱,你正好跟在身旁提点他。”
在花园耗了一时半刻,纪明越赶时间,说完就走了。
戚缈被甩一脸车尾气也只皱皱鼻子,木在原地分析蒋鸷私下给纪望秋的这个“机会”,他的因素在其中占多大份额,还是说蒋鸷能给到他的充其量是无比渺小的一份,其实对很多人都能同样慷慨。
后知后觉被那股车尾气呛得有些鼻酸,但不管怎样,在用上那张如同特权的感应卡之前,他已获得一个不必畏首缩尾的机会,他不认为这个机会是领了纪明越的意、沾了纪望秋的光。
独有也好,渺小也罢,那都是蒋鸷给的。
近六点时天已黑透,戚缈握着方向盘稳速驰行,身上是出席正式场合惯有的那套行头。
肯定不能与一针一线细节入微的高定共比,但戚缈白天已经用心地将自己衣柜中最贵的这一套熨烫至无痕,从前是谨记不能给纪家小少爷丢脸,如今多了份私心不愿给那位主办人丢脸。
纪望秋撑脸歪在车窗边不知在想什么,两人元旦那天争持过几句,理由是戚缈晨起时正撞见纪望秋披着寒气从外头进屋,面色困倦,衣服皱巴,他紧张追问了两嘴,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不喊我接送、年关外面很危险……
他自认温声软语,但纪少爷可能心情不佳,说你是不是被纪明越同化了,能别管那么紧吗真的很烦。
戚缈就没说话了,猜想可能纪望秋是还在气他那天答应了三个草莓大福却忘了带。
后面纪望秋高烧到四十度,他寸步不离地守床边给喂药喂粥擦身子量体温,等到小少爷烧退后抓着他袖子说小管家对不起,戚缈也只是抿嘴笑笑,没说什么。
直到今天两人之间的气氛仍有一点僵冷。
“饿不饿?”戚缈问,“储物格里有饼干。”
“没胃口。”纪望秋望着窗外黑天,“你说今晚跟那个蒋生说上话的几率大么,我跟他讨个联系方式怎么样?”
戚缈握盘的手紧了紧:“可以直接问纪先生要的。”
“那不一样啊,我得当着他面儿讨。”纪望秋笑了声,“他不就想把我当免费饲料喂给这条金融大鳄嘛,那我上就是了。”
“纪少爷,我说了你不想做的事可以不做,没人能左右你的。”
“是没人能左右我,但有的是人能被纪明越左右。”纪望秋心事重重的模样,“在不想做的事面前,那些想做的事都显得很无力。”
纪望秋想说的事,即使不问也会主动倾吐,想藏的事戚缈则自知无份参与,比起陪同纪望秋苦闷,再次招对方嫌恶的可能性会让他更难受。
然而护在西装方巾袋里的感应卡和一颗糖果像是变得异常沉重,透过几层布料,透过皮肤组织,似利爪盘住他的心脏一同往下坠,他感觉难言的痛苦,勉力控住双手才没让它们颤抖。
戚缈对时间的把控格外精准,晚宴开幕前二十分钟刚好抵达会场,依流程签到、领取含参会者精简资料的电子手册、根据智能匹配寻到自己的座位。
不料他和纪家二人都不在同一张圆桌旁,之间隔开两席,他遥望向那张观台视野最佳的圆桌,恰好只剩纪望秋身旁一个空座。
圆桌没设台签,戚缈目光胶黏在那个惹人猜测的空座半晌,骤然想起领取到的电子手册能查到名单,他匆忙低头翻寻,不出意外在相应的座号栏看到了蒋鸷的简介。
霎那间戚缈的心底升起一股莫可名状的躁意,争先恐后撕扯着他每根神经,令他竭力克制也还是压不住某个荒谬想法——
不是占据那个空座,日复一日忠心耿耿地固守在纪望秋身旁。
而是亲身上阵,备受觊觎的金融大鳄,也可以由他喂养。
“戚缈?”
右肩被轻拍一下,那些荒唐念头聚成白光倏地从脑内抽离,戚缈的神思只窒塞一秒,转过脸,对上一张还算眼熟的面孔。
“我是方若竹,执锐资本的合伙人。”方若竹在他身旁落座,区别于第一面的浓妆长卷发,她今天束了低马尾,妆容也偏淡,忽略一身利落职业装的话看起来和刚走出校园的大学生无异,“我们之前见过。”
“我记得的,你好。”戚缈没多虑对方为何知道自己名字,只当纪望秋在与她同台吃饭时提过,“我是——”
电子手册上没有自己的个人资料,他正举棋不定该拿什么身份自我介绍,就见方若竹温柔一笑:“我知道,蒋鸷让我带一下你,他说你是庄教授很看重的学生,对投资分析很有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