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院了,我替他拿点东西。”穆六月说,他见宋以桥脸色突变,连忙解释,“没什么大事,发烧肺炎,挂几天水。”
“他一个人去的医院?”
“嗯,前几天烧得神志不清,今天早上退烧了,就用医院的座机给我打电话……”
天空脏兮兮的,马路上轮胎印交错。街上的积雪堆成两座驼峰,雾茫茫中,明黄色的汽车从最低处穿行而过。
摆在后座的包随车身晃动,里面装着沈贴贴的换洗衣物。穆六月开车,宋以桥坐在副驾驶。
车前的小狗摆件左摇右摆,去医院的路过了半程,他们还没讲过话。
“那个……”后视镜里,穆六月的眼睛朝副驾驶方向转了转,“你别怪他。”
宋以桥整个背部陷进座椅中,拉扯到极限的神经此时正缓缓舒张开。他垂着眼,微微摇头:“我怎么会怪他。”
“你别太担心,他其实一个人也可以的。”穆六月瞥一眼被宋以桥紧紧攥在掌心的手机,“只是在细节上有些迷糊。”
宋以桥没有回应。
穆六月把着方向盘,双眼目视前方:“我知道他给人感觉很不会照顾自己,但实际上,他从本科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生活了。”
“嗯。”
道路拥挤,隧道口排队的车堵成长长的一条。明黄色的那辆缓缓减速,停在末尾。
穆六月拉上手刹,朝副驾驶位探过半个身子,打开储物箱,从里面摸出一只半个巴掌大小的麂皮袋子。
他维持着横在宋以桥面前的姿势,侧过头,问话时略带压迫感:“你知道贴贴——”
宋以桥直截了当地抢白:“我知道。”他见穆六月还要说话,便又主动截断话头:“如果你要问我的想法,我回答,我也是。”
穆六月歪嘴笑笑,坐正回去。
“贴贴有时候看起来太好了,”他语气吊儿郎当,眼神却格外认真,“让人觉得自己的付出的远远不够,让人不想从他脸上看到难过的表情。”
“宋以桥,我能理解你的想法。”穆六月顿了顿,“但你得明白,贴贴什么都不缺,他的喜欢不要你用任何东西来换。”
他将那个小袋子放进宋以桥手里,轻声劝导:“你只要喜欢他就行了。”
小小的雪花从天而降,汽车再次启动。
树木倒影一根根地从车内掠过,宋以桥沉默着打开那个袋子——
里面装着一个与沈贴贴长得有七分相似的塑料小人。
私人医院的独立病房内开着暖空调。素色花墙,木纹地板,冬日阳光照进来,被驼色的羊毛毯捂热。
输液瓶里的透明液体一滴滴往下掉。沈贴贴穿着宽大的病号服,靠坐在床上,抬起没有医用胶布和针头的右手,费劲地打了个结。
他表情严肃地注视一会儿努力了好几天的成品,觉得还不错,脸上漾起笑容。
“叩叩”敲门声。
沈贴贴瞅了眼时间,估摸着来人应该是穆六月。他嗓子咳哑了,懒得说话,就响亮地“嗯”一声当作回应。
语毕,沈贴贴背过身子,磕磕绊绊地抓起床头柜上的剪刀,打算将拖尾的针线剪断。
“沈老师……”门才半开,穆六月和宋以桥的声音闷闷地传进来。
沈贴贴手一抖,剪刀“啪嗒”掉在地上。
情急之下,他拉过被子盖住床上摊着的东西,动作太大,牵扯到扎着针的左手,疼得嘶一声。他没多管,端端正正坐到床沿,赤脚踩在拖鞋上,紧张兮兮地对宋以桥说“你好”。
沈贴贴高估了自己的嗓子,他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发出的声音像个漏风的气球。
宋以桥和穆六月进门时都满脸担忧,可瞧见沈贴贴又羞又憋屈,还一副对自己声带气鼓鼓的样子,心里霎时变得软塌塌。
“现在感觉怎么样,发烧有反复吗?”穆六月自然地上前一步,关心道。
沈贴贴用气声回答:“有点咳嗽,但不发烧了。”他起初看着穆六月的脸,而后又忍不住去瞟宋以桥,说完话之后又朝穆六月眨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