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柔柯在松风阁的厅堂内听了许久,很是气愤,忍不住从屏风走出来。
她转头去看周啸阑,却发现从前不可一世的面孔此时变得异常难看,因为太过用力攥着那封信导致他手指的指节变得发白。
他眼眶泛红,声音低沉,像是在压抑着巨大的痛苦,“为何当初不告诉我?”
“那时公子你也不过十几岁,周家无权无势,又能做得了什么?”
“周家世代读书人,是断然接受不了自己的子孙后代惨遭凌辱。”
老管家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头发也比从前白了许多,夜风穿堂而过,他单薄年迈的身体像是一片即将被吹走的枯叶。
只见周啸阑听了老管家的话后嘴角扯了一个讽刺的笑,“读书人?”
“当初审理兄长案子时,那群文官哪个不是读了一肚子书,可到最后各个官官相护,在那群读书人的眼中,府学的脸面比天还大,脸面成了比一条人命还要重要的事!”
当时他只要一想到即便以后考取了功名也要与这帮人为伍,胃里就一阵翻涌。
赵柔柯看着周啸阑的脸色变得一片灰败,刚要张口,却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都死了两百年,重活一世,却还抓着上辈子的事死死不放,她是最没资格劝人放弃追查真相的。
“逝去的人已经去了,重要的是活下来的人该怎么活。”
她像是对他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
她见周啸阑回身坐在桌案前,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好像刚刚那个痛苦的他,只是赵柔柯的想象。过了一会儿,只听见他的声音沉缓而平静。
“都先下去吧。”
他想在这里静一静。
离开时,赵柔柯转身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她产生了一些错觉,那人好像是在等着世间所有的风雪都将他吞噬。
她在想,是不是当年自己的魂魄看到父亲被拉出来鞭尸时,也同现在的周啸阑一样。一样可怜。
二人走后,周啸阑抬眼望向这个地方,松风阁多年无人来光顾,却依然保持着干净整洁。
他在窗棂下,翻着从前他和兄长的临帖,内心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这案子该不该查下去,兄长会怨他吗?还有爹娘。如果不查,那这十年又有何意义。
赵柔柯就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的。周啸阑缩在角落,只得仰头看她,她内心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走。去喝酒。”
周啸阑抬起头,黯淡的眸光在看向来人时亮了。
他没有想过有人会回来。
只见赵柔柯还穿着白日里的那身素服,她抱着胳膊倚在门口,一双杏眼正瞧着他。
他还有点没有缓过来,就见赵柔柯已经不耐烦地来到他身前,扯着他的衣袍想要将他拉起来。
“穿这一身去喝酒?”
周啸阑也很惊讶,自己对她喝酒的提议竟然没有回绝。
赵柔柯这才打量了一下自己,昨日二人设计以祭祀作为幌子将老管家逼出,这身素服还是为祭祀准备的那套。确实不能穿着这身出去,别说不合适,黑夜白衣也怪吓人的。
“你去院子里等我。”
周啸阑点头,“好。”
她边往自己宅院的方向去,边朝他喊,“不许反悔。我马上来。”
他眸光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牵起,露出了今日第一抹真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