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弯月悄悄爬上柳梢头,风尘仆仆地赶了整整一天路,众人也皆无什么心思与佳人相约黄昏后了,随意找到一家客栈便匆匆歇下。
因为一行人中只有闻夏一个女子,因此琼英便和她歇在一间屋子,而褚衡就和谢歧在另一间屋子将就一晚。
一进门,琼英便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小心确认门外无人监视后,转过头来已是泪流。她轻轻俯在闻夏,两肩剧烈颤抖着,贝齿死死咬着发白的嘴唇,不让哽咽的哭声从唇齿间溢出。
她这一哭不要紧,闻夏的眼泪也被她引下来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怎么还掉金豆子了呢?”
她本想故作轻松地打趣,却不想声音中早已不禁染上止不住的哽咽。
“小姐,你受苦了,奴婢终于能来陪你了。”她一贯清冷的眼眸早已蕴满无尽的情绪,目不转睛地凝眸望着闻夏,好似害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见了一般。
今日偶遇确非巧合,而是有心安排,就是为了将琼英名正言顺安排到闻夏身边。
琼英乃是自小便伴着她的贴身婢女,陪她经历了家破人亡,陪她熬过非人的训练,陪她完成无数个刀尖舔血的任务……
当年出任务前的最后一场试炼,便是被关在密林中与猛兽搏斗,她们二人互相扶持,也是唯二活着杀出来的人。
说是婢女,可早就与家人别无二致了。
只是叔父早早便察觉到她志不在大业,存了离开的心思,因此每次任务之后,便会将琼英扣下,以此作为挟制她的棋子。
闻夏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抚着她的手低声问道:“可是叔父派你过来的?”
琼英面带寒意地点头,用力反握住闻夏的双手:”老爷命我来助小姐一臂之力,信王老奸巨猾,他怕小姐一人应付不来。“
”另外……”她眉眼微敛,顿了顿接着道,“他要我监视小姐,万不可与那信王世子有什么越界之举……”
呵,看来叔父仍是对自己不放心,她自嘲一笑。
这世道下,男子生来便什么都有了,便以为女子也是如此,可他们又觉得女子占尽便宜,无需担忧生计,无需养家糊口,只需依靠男子供养,是以他们总一厢情愿地认为女子空闲到脑子里全是情情爱爱。
可现实呢,女子拥有的太少,需要奋力追逐的太多,哪里有时间将情爱作为生活的全部呢?
而褚衡此人,家世出身顶尖,相貌亦是无可挑剔,只是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罢了,可在外人眼中也已经是她这种卑不足道的女子削尖了脑袋想要高攀的了,至于此人性情品格如何,那更是无关紧要。
可惜她没这么无聊,没这么肤浅,更没这么自轻。
看闻夏久久未语,琼英并未劝他,只是嘴角扯出一抹凄然的笑意:“看来相依为命这么些年,老爷还是不懂小姐。”
明明已经姐妹团聚,可闻夏心中却莫名多了几分不安,眉宇间爬上几许狐疑,她话锋一转:“按照叔父缜密的性子,不该这么轻易将你放回我身边呀,他就不怕我没了牵制,不听从他的命令了吗?”
琼英眉心莫名一跳,旋即垂下眸子,僵硬扯起嘴角:“老爷得到消息,您要寻的真相与褚氏有关,而我们的大业也是推翻褚氏,重返旧都。”
她好似无意似的轻抚上心口,眉宇间浮上一层为不可察的痛苦之色:“即使这大业并非您内心所愿,但与您所求之事并不相悖,褚家是你们共同的目标,是以老爷大概不必担心您不听指令。”
她生性不怎么爱笑,即使再开心的时候也不过轻轻扯一扯嘴角,是以闻夏并未发现她笑容中的僵硬与掩饰,以及凝望着自己的那双清冷眸子中带着湿意的不舍。
闻夏听她此言有理,微微颔首:“我一直都不相信母妃会自尽,晟朝军队兵临城下时,她对我说的都是尽力活下去。”
她闪烁着泪光的杏眸忽闪着向琼英望去,眼神中满是恳切:“琼英,你们都觉得我是痴人说梦是不是,但是我真的不相信母妃那般女子会为了保全所谓的贞洁,自尽而死。”
琼英紧紧握住她的双臂,好似以此为她传递力量一般,用力摇了摇头,掷地有声回应道:“奴婢也不信,太子妃从来不是迂腐之人,她与从前宫中的所有人都不同,奴婢也相信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
闻夏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琼英的双手:“你说母妃会不会还活着,毕竟当初没有人见过她的尸体,不是吗?她为保清白自尽而死,也全是道听途说!”
当年晟朝的铁骑踏破大景宫门时,叔父正带着她与琼英在外玩耍,也因此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