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就是,世子竟摔坏了脑子,如今不大能记得清往事了。”好似早已料到此言会激起信王的怒火一般,他说完便将头埋了下去,不敢直视对面之人的目光。
此言一出,信王的原本强自镇定的身影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回过头:“你是说我信王府的世子变成了傻子,而且整个北地的人都知晓了这桩丑事?”
“都是属下的错,都怪属下没能保护好世子。”虽未言明,但这番举动无疑是肯定了方才的诘问。
信王无力地跌坐在椅子里,眸光一沉,声音有些粗哑:“快去遍请天下名医,不惜代价,一定要在消息传来京城之前将世子治好。”
谢歧抱拳称是,身体向后退着想要离开,但脚步却有些迟疑。
也许是沉浸在唯一的儿子遭此巨变的打击中尚未缓过神来,信王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还是身侧的杨侧妃低声提醒:“王爷,妾身瞧着谢长史好似还有些话想说似的。”
信王心中不免咯噔一下,他略显浑浊的眼珠浮上缕缕鲜红的血丝,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猛地一挥已经几近瘫软的手臂,示意谢歧继续说下去。
谢歧不禁一颤,断断续续将想要咽下去的话吐出口:“还有就是快到京城时,世子以钱财压人,花双倍的价钱买下一个已经卖给他人的女子……这事有不少人围观。”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可即便如此,一字一句落入信王耳中也如平地上的一颗惊雷,他的双目肉眼可见地赤红起来。
“逆子……逆子……”
杨侧妃温柔地端上一盏早已特意冷凉的清茶给信王顺气,借着茶盏的遮挡,她的眼神与谢歧交汇一瞬,任谁看到都会觉得这只是无意一瞥,而谢歧只是自然地移开眼去,道声告退便急匆匆出门去找名医。
一盏茶见底,信王才稍稍平复下来,第一次抬头细细打量这个儿子擅自娶回来的女子。
褚衡这孩子虽然一贯游手好闲,寄情玩乐,不务正业,但是却未在女色一道上犯下什么荒唐事,甚至将杨侧妃为他准备的通房侍妾都全部推拒了,以至于年至弱冠都未有女子在侧。
如今他不声不响,直接越过自己娶了个乡野村妇,相较于气愤,信王更多的是失望且无力。
也许是心怀怨气,信王看向闻夏的眼神算不上和蔼,甚至说得上有些厉色,他声音有些沙哑:“将这女子送走,就说市井闲话都是谣言,便也遮掩过去了。”
褚衡只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向前挪了半步,将闻夏的身子挡在身后,彻底阻断了那道不算友善的目光。
“从结发的那一刻,她与我就已是一体了,抛弃糟糠之事恕儿子做不出,若要她走,那儿子往后也不能在父王膝下尽孝了。”
褚衡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番忤逆之言,固然有将这女子留下探查情报的缘由,可在心底深处,他不愿这女子因为自己受此委屈,即便她是个细作。
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高大背影,闻夏的心好似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了,有些酸又有些热,明明知晓这人只是自己计划中的一个踏板罢了,但还是抑制不住那种异样的感觉。
褚衡是个无用纨绔不假,但他并不知晓自己的阴谋算计,能护自己到如此地步,足见这番赤子之心确是真的,而自己如此欺骗他的感情,也不知任务完成离开之时,他会有多伤心。
那种异样感之外,闻夏心里又生出许多愧疚,她手上的力道不觉加重,紧紧握住褚衡宽厚的大手。
看到他这么护着这个女子,甚至有和自己这个父王作对的架势,信王竭力平息下去的怒火“蹭”一下又燃了起来。
他直接抄起手边的军杖,毫无保留地向褚衡身上抽打过去,破空的呼啸声震得在场所有人都不禁浑身绷紧。
这军杖乃是军中惩罚叛逃军人所用,由一把浸泡数月的藤条编织而成,既坚硬又柔韧,打一下便要皮开肉绽,十数下之后便只能生死由命了。
听到军杖呼啸声的那一瞬,闻夏来不及思考,本能似的身形一动,越到褚衡身前。
她本想一把推开褚衡,却低估了信王的力道,这军杖下落速度极快,虽推开了褚衡,她自己却未及躲开。
只听“扑哧”一声,闻夏只觉背脊一凉,接着便是火辣辣的疼痛……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替他挡下这一杖,大抵是因为他没有武功傍身,这一军杖下去非得把他打个半残不可,若他倒下了,自己在这王府也无立锥之地了,细作一道更无从谈起。
闻夏只在心中默念,无论是何原因,都绝非是因为“情”字,只因他对自己有用而已。
褚衡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扑倒在地,回过头时,那女子的纤细的身板已经瘫倒在地,背上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触目惊心。
“娘子……闻夏……”褚衡处变不惊的心跳如擂鼓,只因这女子全无反应,竟是禁不住那一杖晕了过去。
他无暇顾及其他,只一把将地上的人抱起,揽在女子腰间的手忍不住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