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南月骨子里贫,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乱开玩笑。
“……你们家出情种呢。”他特没情商地说。
颜雨瞥了他一眼,说,“是啊,很骄傲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钟南月反应过来自己话里有歧义,赶忙往回圆,“我只是觉得太沉重了,说什么都起不到安慰作用,就瞎扯淡。”
“不用解释,你就是会在葬礼上夸人遗照拍得很有福气的情商,我也没指望你安慰什么。”
钟南月:“……”
“我没有见过伯伯,但他是给了我恩惠的,他的执拗让我的家人变得开明。”
颜雨语气淡淡的,像在陈述一个没有波折的饭后小故事。
“像我说要做演员,亲戚都跟我爸妈说圈子很脏,但我爸妈没有因为这些言论打击我的选择。”
“他们觉得演员这行当做好了是艺术家,做得一般是份糊口的差事,真的差到饭都吃不饱,我自己也会转换目标。都是经历,没什么不好。”
颜雨第一次这样细节地聊起自己的家庭。
钟南月为自己带坏了、伤害了人家那么悉心培养的孩子感到浓重的亏欠。
“为什么从前从来没有跟我聊过你的家庭呢?那么多次的夜谈里,一次都没有提起过。”他问颜雨。
“你想知道的事情会主动问,我不想回答你也会死不罢休地逼我说出来。”颜雨轻声答,“而你不想知道的事情,说了你也不会听,听了你也不会记。”
“你不知道,只能说明你从来不关心。”他自嘲地笑了下,说,“抛去病情不谈,你也是个很酷的人,至少对我是这样。”
颜雨甚至没忍心说太直白。
不是酷,是冷酷。
他对颜雨一直很冷酷。
钟南月惭愧又悲伤,“我放不下对你的执念,可有时候也会站在上帝视角想,如果你没遇到我该多好。”
“那不是上帝视角。”颜雨说,“你把我的人生想得太顺风顺水了,上帝视角是很现实很残酷的。”
他睫毛颤了颤,转过脸问钟南月,“你记得那天吧?我们相遇那天。”
“已经在下雨了,你忘了吗?”
那天下了小雨,钟南月记得,薄风微凉,细雨沾衣。
但他知道颜雨说的不是天气。
当时的颜雨正经历着人生的一场大雨,钟南月闯进去,阴差阳错地将他带离了那场蹉跎。
“总会下雨的,躲过这朵云彩,淋了那朵云彩。”颜雨说,“初见那天我被带上了楼,进了房间发现自己还是咽不下恶心,那个过生日的财主被我惹恼了,取了刀说要毁了我的脸。水晶湖郡那种地方你比我了解,要不是你叫的侍应生恰好赶到……”
“我不是你以为的完美受害者,我有我的阴暗面,”他隐去了后来的枝叶,简单说,“其实当时看你跟看那位脑满肠肥的制片人没什么两样,可我去你房间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退路了。得罪了楼上的人,再不施展手段抓住你就不可能再有活路了。”
“在那场大雨里,你也是被我需要的人。”
“好是好,坏是坏,我最笨的地方可能就在于学不会去抵消它们。我记得你奔赴千里带了药来医治我的伤,也记得初见的大雨中你为我撑的伞,所以不要再那么想了。”
钟南月并不知道当日楼上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竟然阴差阳错地救了颜雨的命。
但他记得颜雨被扯破的制服和领口丢掉的扣子。
他记得颜雨紧绷着手臂却咬牙色诱他的样子。
初见他救了他的命,再见他拉他出虎口。